阳光在屋内洒下一片宁静。
许家把这间病房里三层外三层看守地格外严,堪比监狱。
许长川在警队的同事一个都不在,就连蒋麒麟来给他送饭,身后都要跟着两个保镖,生怕他再来一次金蝉脱壳,调虎离山。
“今天午饭是乌鸡红枣汤,补血。”
“别跟我提补血了,我现在连鸭血粉丝汤都没胃口。”
许长川翻了个身,不去看他。
“许哥你别为难我啊。”
蒋麒麟跟老妈子似的端汤送水地伺候着,见对方冷脸,讨好道,“要不然你想吃点什么跟我说,我晚上给你偷偷带进来?”
听见这话,许长川这才正眼看他,见房门紧闭,轻声道:“是不是兄弟?”
蒋麒麟心里一紧,后退了两步,义正严辞道:“可以不是。”
许长川抄起床头柜上的苹果就要往他身上扔,蒋麒麟连忙躲到旁边的沙发后面,他半蹲着求饶道,“不是许哥,你别光说这么一句话,怪吓人的,不就是吃个东西吗,你要什么,兄弟我马上给你去买。”
“我不要吃的。”许长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要出去。”
“这可真不行。”
蒋麒麟也不怕被他打了,探出身子连连摆手,“老爷子为了你都来宁城坐镇指挥了,更何况你还有越狱前科,这不明摆着是让我顶风作案吗?而且许哥,你没看佟孟阳都没来吗?他老子知道你开了他儿子的车跑了,生怕被牵连,连夜将他逮回去闭门思过了。”
“我真没事,你看我胳膊腿都能动。”许长川在床上晃了晃。
铁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的蒋麒麟心惊肉跳的,他赶忙走过去按住对方不安分的腿脚:“许哥,你这是要把护士长给招来啊。”
“我一个大活人天天被圈在病床上,我又不是犯人。”许长川猛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再说了,看守所的犯人还有固定时间外出活动呢。”
许母来探视,她推门的时候正好听见许长川的话,冷声道:“我不介意把你送去看守所。”
蒋麒麟正拦着许长川下床,见到对方后连忙乖巧地站在一旁,缩了缩脖子叫了声人。
许母对蒋麒麟笑了笑,一转脸又冷了下来了,看着许长川原本凹进去的腮帮子长出了二两肉,心头一软:“我要是没来,你打算去哪儿?”
“妈,我没事了,我得回队里看看。”许长川见对方态度不算强硬,坐起身子站在床边,轻轻伸了个懒腰做了个拉伸,“你儿子可是队长,这么久不去,队里那几个该起义了。”
“是吗?”
“是啊,妈你是不知道,现在队伍多难带,打不得骂不得,他们稍不顺心还玩罢工……”
许母就在这里看着他演,突然回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他说的对吗?小张。”
张昭宜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出来,她看着许长川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许长川正滔滔不绝,看到从许母身后走出来的张昭宜后,脸色不由得一变,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许母替她解释:“小张说替组员来看看你,人姑娘在外面站了一天,要不是遇到我还傻等呢。”
许长川来不及细想,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几天案情进展。
至于温梨,他忍住了。
关于她的消息,他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他要自己去问清楚。
张昭宜顶着被围观的压力,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跟许长川汇报了一遍。
春熙家园的营救行动很成功,没有人员和财务损失,炸弹破拆成功后已经送去检验来,确定了付子兮投放炸弹的事实。
经侦这两天也在为后续调查忙得焦头烂额,有了付子兮的证词,他们全力调查墨传媒的非法交易,并将种墨列为在逃嫌疑人。
刘屿安排除了作案嫌疑,季然也顺利完成了他的‘卧底任务’。
至此,刑侦一队除了许长川外,全员归队。
说曹操曹操到,张昭宜话音刚落,徐潇潇就给她来了电话。
张昭宜将电话公放出来,只听对方一边声情并茂地问候了下许长川的病情,一边又趁机大声抱怨他跟着季然一起欺瞒革命战友。
程浩也在旁边跟风,说这几天队内气压低,害得他没有胃口瘦了好几斤,要是想让他们消气,许队出院后至少要连续一个月请客吃大闸蟹才行。
许长川听后笑了笑,原本沉闷的气氛突然活跃了起来。
蒋麒麟对电话那头的女生颇为好奇,等许长川挂了电话问道:“刚刚说话那人是谁啊?跟讲相声似的。”
许长川挑眉:“别惦记了,名花有主了。”
蒋麒麟撇撇嘴:“我惦记啥了,我就觉得没准能给佟孟阳当个捧哏。”
探视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张昭宜见许母也有些乏了,主动提出要送对方回去休息。
许母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见她脸颊微红,表情也有些腼腆扭捏,视线从听者无意的许长川身上一扫而过,笑了笑回道:“不麻烦了,你工作忙,我让司机送就行了。”
张昭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自己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许长川恍然未觉,见张昭宜走了,迈了两步直接拦着许母的肩膀,哥俩好地说:“妈,你也听见了,现在队里忙成一团,我就回去看一眼安排下工作就回来,保证能赶上晚上护士长查房。”
他信誓旦旦保证,“而且我不碰车,蒋麒麟可以当司机。”
说罢,踢了一脚旁边看热闹的人。
蒋麒麟觉得自己真是腹背受敌,他不敢抬头看许母的表情,哼哼唧唧道:“我开车还行……”
许母被他们两个人吵得头疼,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俩绝对能跟唐僧念紧箍咒似的念个不停。
忍无可忍。
在许长川的怀柔政策和扰民攻击下,许母松口:“就半天,晚上护士长要是看不到你……”
许长川不等对方说狠话,抓着她的手连连保证道:“好的好的,绝对不让母亲大人担心。”
于是片刻后,两个人像得到了尚方宝剑一样,孔雀开屏地从一排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面前,大摇大摆的走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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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梨所涉及的案件已经由公安机关移送检察院的起诉部门,还是张春生亲自把资料递交过去的。
在对方多次询问下,她拒绝了请辩护律师,目前已经关押到看守所了。
温梨进来的第一天,第一个打招呼的人是她们这间监室的小组长。
对方见她长得乖巧好看,特别好奇道:“你叫什么啊?因为什么事情进来的?”
监室里都是大通铺,温梨扫了一眼,其余位置都被占了,只余下墙根处紧挨着铁窗的空铺。
看起来是个冬冷夏热的‘好位置’。
“特意给你留的,这里还能看到外面。”
“是啊,寂寞的时候还能从这里看看穿制服的那些帅哥,有几个长得还真挺正。”
“可惜只能看不能吃。”
“想得美,吃了你就直接在这里住一辈子吧。”
温梨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看着上面一层土,她拿出管教发的抹布一点点擦拭着,随口答道:“我叫温梨,我杀了人。”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嘈杂的监舍立刻安静下来。
问话的小组长语塞,她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轻咳一声匆匆递过去一张纸:“这是权利义务告知细则,上面写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尽快把这个背下来,不然会被罚班的。”
旁边坐在通铺上翘着二郎腿的小太妹,她瞥了一眼温梨,冷哼一声:“罚班就是罚站,你要是记性不好,正好替我们多站几晚上。”
温梨不是软柿子,她表面看起来好欺负,但到了这种地方,一味地忍让只会被人踩在脚下。
整理完床铺,身上橘色的马甲上沾了一些灰尘,她掸了掸,回身坐在床边,看着小太妹笑道:“不巧,我这个人最擅长背书。”
小太妹年轻气盛,当初少管所里她是老大,现在看守所对她来说也算是半个家。
反正一年到头来总是要进来几次,她还是头一次碰到一上来就敢跟她呛声的,气的直跳脚:“你装什么啊,大家都是犯了事儿进来的,别以为自己多清高。”
温梨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人,一头炸毛的粉色头发,用外表来伪装自己内心的自卑,这样的孩子她见多了也就不生气了,陈述事实道:“我确实很擅长背书,我还是南大研究生,这有什么错吗?”
“你……”小太妹哑巴吃黄连。
她吃亏在自己没有文化上了,但凡她也有一个大学文凭,一定不会让温梨这么嚣张。
小组长背地里偷笑,她看出来了,温梨根本没有想要吵架的意思。
拉着她的手坐回去,又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温梨:“先垫垫吧,你来得晚错过了午饭,晚饭要五点之后才能吃。”
温梨知道这些零食和烟酒之类的在看守所里是硬通货,她确实也有点饿,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谢谢。”
“组长,你看她!”小太妹最烦她这副清冷孤傲的表情,“人家可是研究生呢,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根本不会领你的情。”
小组长的年纪不小了,她当初离异自己带孩子,但因为家里穷,被骗子忽悠着搞传销,结果钱没赚到还把自己赔了进去。
她看着小太妹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儿,心疼也心酸,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面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欺负,只能将一腔母爱寄托在小太妹身上。
“温小姐,她就是嘴上逞强,心里不坏的。”
“组长,什么温小姐,你看她这样子指不定在外面干什么招摇撞骗的工作。”
温梨知道小太妹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没有什么坏心眼,说白了就是没脑子,可在这间监舍里或许组长可以关照她,但到了外面没有人会惯着。
她手里攥着这块劣质巧克力,心里有一丝动容,面上却是冷嘲热讽:“出去后多读书吧,一辈子这么长,到死了都只在这么小的房间里作威作福,不亏吗?”
读书是小太妹的痛点。
小时候家里条件好但是她不爱学习,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想去娱乐圈当网红,成天惹是生非。
结果没几年父母离异都不要她了,想上学也没有钱,只能到处混社会。
“要你管!你是谁啊!”
小太妹扭头,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赌气似的坐在那里。
“温小姐,你是个好人。”
小组长虽然知道对方的全名,但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不敢轻视,“咱们这间监舍的气氛还算融洽,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拌嘴,但大家来到这里都算是苦命人,也尽量都不为难对方,毕竟保命才是第一位的,其余什么都不重要。”
温梨将巧克力包装打开,塞进嘴里。
太甜了。
她抿了抿唇,冲小组长点头:“我知道,看守所对我来说只是个过渡,这里要比监狱好很多,我有心理准备。”
小组长听到温梨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尽可能的给她希望:“在这里你也可以积极生活,表现好也有利于你减刑,最重要的是一日三餐要吃好,身体不能垮掉。你应该也有男朋友和家人吧,想想他们,他们是不会放弃你的。”
后半句的每个字都像是狠狠地敲打在她脑袋上,她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周遭一切都仿佛没有了声音。
“你这么漂亮,男朋友一定也很帅吧,他一定很爱你。”
温梨的手按在胸口,强压下心脏处袭来的疼痛感,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男朋友。”
末了,偏头看向铁窗,外面并没有什么好风景,只有高高的围墙。
喃喃道,“更没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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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苦,但是也并不轻松。
每天按时定点洗漱吃饭,出操,坐铺。
太过安静有秩序的生活往往会让人感到压抑焦躁,但对于温梨来说,在这里她可以完全不用思考,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生活,足矣。
“这么多天了,怎么没人来看你?”小太妹觉得无聊,没事就爱招惹温梨,“不会是你没有朋友吧,外面的人都不喜欢你。”
温梨闭着眼睛,静静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被我说中了?”小太妹不依不饶,“温梨,你快求求我,我要是心情好了,没准等我出去以后还能去监狱看看你。”
“我要是判了死刑呢?”温梨突然问。
小太妹一愣:“那我就去你的坟头呗,不过提前说好,你先给我扫墓钱。”
温梨哼了声,继续闭着眼睛休息。
小太妹见对方难得搭理自己,继续骚扰她:“我听说监狱的伙食更差,咱们这里还有白馒头,那边之后干窝头。”
“而且监狱里的大姐大都不好惹,咱们小组长人好是你撞大运了,到时候去了那边,你还是这态度得先被人扒一层皮。”
“火枪打鸟,你就是先被杀给猴看的那个。”
……
温梨被小太妹絮絮叨叨念的头疼,皱着眉抬眼看过去,刚要说话,对方就被她这个眼神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嗝。
她抬手,小太妹见状躲了躲,生怕要打自己。
欺软怕硬。
温梨看她眼睛红红的,一直在打嗝,又可怜又好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枪打出头鸟,杀鸡儆猴。”
她的声音不算温柔,但也少了冷漠,“一共两句话你还都错了,小学生的语文成绩肯定都比你好。”
小太妹被她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到了,嗝也不打了,反驳道:“听得懂不就行了。”
温梨不置可否,她虽然有心想让小太妹出去以后走上正道,但如果对方无意,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她懂。
小太妹见温梨不说话,咬了咬唇,刚想说什么。
监舍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是管教来了。
小太妹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立刻乖乖地坐在一旁。
管教扫视了一圈,见没有异常,转头看向最里侧的温梨,开口道。
“温梨,会见室,你的律师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