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有结束。
时之初继续说道:“我昨夜想了许多,你在我身边睡着,辗转反侧,始终没有睡得踏实。我终于明白你没有说出的话。”
明夷心里一凛,脸上的笑容很僵硬:“什么话?我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你不说,是怕我不悦,并无必要。你想要为上官帮派争得江湖地位,你想要拾靥坊不断扩大,想要承未阁能操纵重臣背后的力量,无非为了保护自己与身边人的安全。没有能给你足够的安全,这是我的错。一己之力,哪怕再强的武功,也比不得强权与势力,我还是明白的。”他将明夷手中的帕子拿走,细心地搓洗了一遍。
明夷扭过头不敢看他。
心里很酸,有想哭的感觉,这是头一次她感觉到,或许时之初比她所想的更爱她。为了帮她开脱,把所有责任怪在自己身上,给自己继续爱她的借口。
比起他对她不冷不热的时候,如今这种委曲求全的样子,更令她觉得心痛。她宁愿他骄傲,冷漠,也不想他这样,不断妥协。
明夷觉得自己很讨厌,完全是个混蛋。得不到的时候千好万好,真得到了,竟然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明夷默默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别说那样的话,你给了我最大的安全感。如果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敢想。是你在我背后支撑着,让我肆意而为。如果没有那么强大的你,我不会敢如此冒险。”
时之初摸着她扣在他腰间的手:“放心,我会尽一切所能帮你完成心愿。到你厌弃了,累了,我们再离开。”
明夷鼻子很酸,忍住不掉泪。他的妥协到了这个地步,以她的意愿为意愿,而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了索取者。
更令她心慌不止的是,她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时之初没有了武功,自己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迷恋他?她不知如何回答自己。时之初这个名字已经和强大两个字联系在一起,而她究竟爱的是一身武功还是他这个人?
罢了,她并不会钻牛角尖。无论爱的是哪一部分,都是时之初身上不可分割的,何必割裂来看。无论如何,她只为他如此心动,痴迷,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既然问题得到了暂时的解决,也是该细问下肖氏夫妇的事情了。
时之初坐下与她细说。
肖氏夫妇一个名为肖栋一个名为肖熙,此是他们户籍上的名字。这名字就很令人寻味,看来并不像是真名,但哪有夫妇会起如同兄妹一般的假名?
时之初并未从户籍上去找,这些容易想到的手段,夏幻枫一定早就用过,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他通过的,是肖氏夫妇赖以催债要债的一支人手。手下之人常变,而带头的那位被称为牛细,一直没变过,与肖氏夫妇合作了多年。
时之初对于让这种地痞流氓开口说话的经验,比夏幻枫要强很多。他用了一天一夜,逼问出了真话。也就是他初遇肖氏夫妇的所在,他的家乡,离扬州不过四五十里的五涧村。
五涧村是一家特别小的山村,小到所属官府都常忘记它的存在,居于山中,十几户人家,靠山吃山,与外界极少往来。
牛细便来自五涧村,在他十岁上下时候,村里突然来了个陌生男子,带着两个孩子,在此住下。那两个孩子便是肖栋和肖熙,比他小两岁,便开始常玩在一起。与他不同,那两个孩子虽小,却学了不少字,还会算术,说是阿爷教的。
三人一同玩了不过两年,肖家三口便不辞而别,再也没回来。
直到五年前,肖栋带着肖熙回到了五涧村,还住在当时他们阿爷改的木屋。牛细缠着他们问外面的世界,肖栋见他单纯又很强壮,便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出去闯荡,他一口答应了。
后来才知,肖栋与肖熙并非亲兄妹,都是他们阿爷捡来的,养在身边。阿爷教了他们一身本事,让他们回五涧村旧屋取了埋在屋后的银钱,以此为本,自立门户。
此后,肖栋与肖熙一边做生意一边把余下的本钱放贷,由有着一身蛮力的牛细带着人去催账要账,越做越大,在扬州有了些声名。后来遇到石若山,便请他们进入上官帮派,逐渐成为帮中“财神”。
明夷好奇道:“既然牛细与他们有这样的渊源,为何会肯全盘托出?”
时之初轻描淡写道:“他一看就不是特别机灵的人,我与他谈话,知道他对肖氏夫妇感情与别不同,定非一般的关系。关心则乱,我扮作官府中人要找肖氏的麻烦,他便慌了,什么都肯说。”
明夷也不细问,具体如何,并没什么差别,也没闹出人命,用些手段无可厚非:“肖氏不会怀疑吗?”
“牛细被我吓过,不敢把这些话告诉肖氏夫妇。”时之初有信心,定是有些道理。
“这就是说肖氏到上官帮派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和石若山相识只是偶然?”明夷揣测道。
时之初摇头:“未必是偶然,但肯定与石若山没有什么亲密的私人关系。目前看来,到上官帮派主要是为了捞油水。”
明夷有些欣喜:“若是如此,想必只要价钱合适,肖氏便有倒戈的可能。”
时之初点了点头:“以我从牛细口中所知,他二人留在上官帮派,一种可能是纯粹只为了谋利,那么,你可以给到更大的利益。另一种可能是为了监视或控制上官帮派,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小,上官帮派当时还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
明夷不明白的是,明明是去查探肖氏的事,怎么会涉及时之初的阿爷?这其中似乎还有个人,出现和消失都很突兀,那就是捡回肖氏夫妇二人并抚养长大的那位“阿爷”。
明夷明白了,问道:“肖氏夫妇的阿爷难道就是你的阿爷?”
时之初笑道:“很有可能,我这次便是去了五涧村,走访了十几户人家,有些已经老迈或离世,或当时太小,还有两三人还记得,他们所描述的身形样貌,全然就是我的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