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开始也没多有尴尬,就是宋宵一连抛出来的三个问题让原本还有点气氛的活动课间,突然就沉默了起来。
沉默的也不过只有他们四个人的座位罢了。
过了一会儿,阮元突然开口说:“她死了。”
她死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没有带一丝的情绪,但却冷的不像话。
他买花是为了纪念某一个去世的阿姨,而他们却在拿那个阿姨的事情开玩笑。
一句话落下,让原本面上还带着笑容的施白水瞬间冷静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凝固,嘴角翘着的弧度慢慢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宋宵听着他的话愣神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张口回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若是知道他的那个阿姨啊在了,她是肯定不会说那种话的。
宋宵收回望着他的目光,忽然垂下眼睫,余光盯着阮元握着笔的手看了会儿,很低声的重复道:“对不起,我真的……”
真的不是故意的。
大课间的教室里非常的热闹,大家都各忙各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教室的那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忽然沉默的人。
从欢坐在施白水的身旁,一直低低的垂着头,虽然不曾参与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是将他们所有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上课铃响起,他们都没有在进行刚刚的话题。
而那件事情也像大家都没有谈过一样,仿佛只是一个课间的时间,大家便将那件事情抛到了脑袋后面。
阮元将记事本装回书包内,没在打开,也没在拿出来。
星海市的市中心非常的繁华,阮元搬到这个城市两个多月了,但是有些地方确实有些没逛明白。
他想着,等放假,他就休息一天,不去做那个兼职,转身去市中心另一端的超市逛一逛,看看附近有没有花店。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以后,宋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和阮元说话了,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关系,突然因为她的三个问题而变的有些僵硬。
阮元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上课的时候才在教室里待的时间长一点,几乎每到下课人就会没影。
仿佛就像是故意躲着她一样。
宋宵垂着头,不敢理他。
老天爷似乎也知道她做错了事情,然后开始惩罚她了。
那件事情以后的第三天,星海市下起了有史以来的大雨。
早晨起床的时候,天上下的只是淋淋小雨,她一个人打着伞,漫步走到学校。
课上到上午第二节的时候,外面本就阴沉的天忽然打起了闪,接踵而来的便是一声又一声的雷声,震慑人的心魂。
听到外面的雷声,宋宵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慌慌张张的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阴沉下来的天空,整个人下意识的往墙边倒,身上也渐渐的冒起了冷汗,一种恐惧感瞬间席卷她的全身。
宋宵双手抱着肩头,身子颤抖着,第一节课的时候还有些红润的唇色瞬间变成了惨白。
她抖的厉害,靠在墙边的桌子也因为她的颤抖而慢慢的抖动了起来。
阮元坐在她的身旁,两个人的桌子靠在一起。宋宵的桌子抖动的厉害,连带的阮元的课桌也抖了起来。
阮元正在记笔记,突然感受到课桌的抖动,下意识的往宋宵的那边瞥了一眼。
只见宋宵的头倚着墙,面无血色的颤抖着,没有一点的生气。
她这副模样准时将坐在她身旁的阮元吓了一跳。
阮元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讲课的老师,正准备开口叫他的时候,放在膝盖的手背上突然感受到一抹湿润,还有一个冰凉的手掌。
他慢慢的低头看了一眼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掌,只见一个晶莹的泪珠滴在了他的手背处,而后便是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似乎是冒得虚汗。
她好像不是生病了,反而是一种害怕。
阮元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儿,而后慢慢的将原本放在抽屉里的MP3掏了出来,将耳机插好,确定没有声音外放的时候才将耳机偷偷的从抽屉里掏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正站在讲台上手舞足蹈的老师,确定他没有在这里看的时候,才特别小心的将一只耳机塞进了宋宵的耳朵里。
感受到冰凉触感的宋宵,抖动的幅度更大了些,抓着阮元校服裤子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听到音乐声后,身上的防备与害怕才渐渐的减弱了些。
宋宵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正向她抽屉里塞耳机的阮元。
他将MP3塞进抽屉里,只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收回了手,继续投入了认真听课的状态。
她的耳朵里只塞着半个耳机,可就是这半个耳机,将她从那阴霾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谢谢。”她盯着他认真听课的侧脸,微微动了下唇,随后将他塞到她另一只手里的耳机缓缓戴到了右边的耳朵里,然后将原本半梳着的头发直接披散了下来。
她的声音很小,她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
但感受到他这一动作的宋宵却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温暖,还有一双熟悉的温暖的手。
尤其是那双手缓缓扫过她的脸颊的时候,那股触感,异常的熟悉。仿佛在她某个记忆的深处,有那么一双手碰过她的脸颊。
温暖而炽热。
也许是因为有了MP3加持的原因,宋宵这一节课过的都挺好的,仿佛没有那么害怕了。
…
外面的雨停了,原本阴沉的天空带上了一抹光亮,有要天亮的趋势。
她将耳机从耳朵里取了下来,然后仔细的将耳机线一圈一圈的缠绕在MP3上,放在手掌心,像是在捧着什么十分珍贵的物品一般,小心翼翼的将MP3连同耳机一同塞进了阮元的抽屉里面。
外面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刚晴了一会儿的天,没一会儿就又下起了雨,不过不大,只是毛毛细雨。
可到了晚上便又换成了雷震雨。
教室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出去,她的父母还没有回到星海,这里暂时住着的只有她一个人,平日里上下学也都是她一个人。
哪怕她已经习惯了夜晚一个人回家,可看到外面阴沉沉的天,听到外面的雷声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拔不动腿。
好不容易走了两步,突然听到一阵雷声,而后整个人直接躲进了后门的后面。
阮元身为班长,晚上一般都是他留下来检查教室里的灯光,还有后续的锁门情况。
也正是因为这次的检查,他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宋宵。
她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却害怕打雷下雨。
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孩。
…
那天之后,宋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好像早就认识阮元,他们互相拉着手跑了很长的一段路。
那段路熟悉又陌生,充满恐惧又充满向生的希望。
小小的他拉着同样小小的她,彻底跑出了那段逃亡的路。
…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那件事,宋宵刚开学时对阮元的讨厌也渐渐的减少了些。
刚开始她一直以为阮元是一个非常的花心的,一个经常的和班里的女生,还有别的班里的小姑娘走的都非常的近,近到一天得见个七八次面,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就跟含情了一样。
可后来她才知道,阮元之所以和那些小姑娘的关系还不错,其实是帮她们的游戏账号做了代练。
“什么游戏,他们竟然找和当代练?”宋宵不太喜欢那些电脑上的游戏,唯一玩的上瘾的就是蜘蛛牌,然后就是四三九九上面的网页小游戏,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们花钱玩的。
“就是一个女生玩的普通小游戏。”阮元脸不红心不跳的将那些小姑娘塞给他的钱装进了裤兜里,说话的样子恢复了和她第一次见面的那副吊儿郎当,他故意的癫了癫兜内的钱,“一个能赚钱的小游戏。”
“……”这回答了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我当然知道那是一个能让你赚钱的小游戏,我要问的是什么游戏那么赚钱。”宋宵忽然拧起眉头看他,说话的语气比刚刚急了几分。
阮元没有故意不想告诉她,只是觉得宋宵应该不会对那个小游戏感兴趣,没想到宋宵竟然会这么直接的问她。
就跟上一次一样。
“没什么,就是一个普通的闯关游戏。他们闯到了第九十九关,到了第一百关的时候他们过不了了,然后就会跑过来找我来帮他们解决那第一百关。”阮元怕她挺不懂,没有说“代练”那两个字。
宋宵“哦”了声,随后温吞吞的说道:“这跟写作业找了枪手有什么区别。”
阮元听到这话,有点儿急了,“这怎么能算枪手呢,这是一份正当职业。找人写作业也算不上枪手吧?”
“那又不是你说了算。”宋宵说。
阮元点头:“确实不是我说了算,但是枪手这个词确实不是用在这个点上的。看来你以前没有找过人给你写寒暑假作业啊。”
想到这儿,阮元忽然故意的叹了口气,过了良久才说:“你的前半生,过的还挺无聊的。
宋宵:“……”
她哪里无聊了。
她一点都不无聊!
她天天躺在家里睡觉怎么会无聊呢!
宋宵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走进了教室里。
如果按他那么说的话,如果她高中部早恋不逃课不那啥……她岂不是没有完整的高中还有青春疼痛?
“怎么,生气了?”阮元坐下,然后将下节课准备要用的东西从抽屉里取了出来,微微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一旁已经气红了脸颊的宋宵。
那个时候的宋宵还有点儿微微的胖,生气的时候脸颊会不自觉的鼓起来,里面像是塞了两个汤圆一样。
“汤圆?”阮元忽然想起自己猜对了她的小名,下意识的就叫了一声。
可能是听到熟悉的小名,她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叫她的人,看到是阮元的时候,原本就有点儿黑的脸变得更黑了。
“谁让你叫我小名的,你问过我了吗?就随便叫我的小名。”宋宵气呼呼的双手环胸,脸颊面对着一旁的说白不白的墙。
墙上有许多黑色和蓝色的痕迹,是上一届的学生留下来的笔记。
上面写着很多的东西,有数学公式,有语文古诗词,甚至还有小成蚂蚁一般的字体,上面写着某某喜欢某某。
宋宵不知为何,竟然一眼就瞥到了那个人名上。
看到人名的时候她的心莫名的剧烈跳动了两下。
“不让叫啊?”阮元细细想了想,女孩的小名除了亲切的人会叫一般人都是礼貌的叫一声她的名字,他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说:“行,那就不叫。”
谁说不让你叫了。
宋宵听到他这句话后,原本就鼓的厉害的腮帮子,鼓的更厉害了。
阮元转过身,没在看她的模样更是让小姑娘有些气。
小姑娘侧头很恨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他正准备拿起来的笔一把躲了过来,挺亲密的叫了一声:“元元,借我跟笔,你不介意吧?”
“……”
元元?
听到这话的阮元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在叫他,没有立即的回复她刚刚的话。
宋宵看着他迟迟不出声的模样,这心里莫名的有点儿小舒坦,可还是有点儿不舒坦。
课代表抱着一摞书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将那些书分给了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拿着书发一下。
发书分课间总是格外的乱,所有的同学都在打打闹闹,发书分同学只想抓紧时间脱离这个战场。
他们将书放到桌子上,无声无息的转身离开。
“你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宋宵顶着一张纯真的脸,挺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看他没反应,又问:“这不是你的小名吗?元元?”
她又叫了一声“元元”,叫“元元”的时候语调总是故意的往上扬,似是在勾人一般。
“还是你其实叫耳元元?”
“……”
耳元元。
这怕不是把他的名字给拆了吧?
“耳元元?”宋宵试探性的又叫了他一声,唇瓣微微抿着,摆出了一副“是你逼我这么叫你的模样”,又低声叫了两声:“耳元元?元元?小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