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蓝峰下意识地惊了一下。
夫人的堂侄儿?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所谓夫人的堂侄儿,大约是在一两年前见过一次,长得贼眉鼠眼,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蓝峰看不上这位大侄子,别说是这大侄子了,就是他妻子张氏,也被他视作是耻辱,一直压在他的内心深处。
在蓝家发迹之前,其实只是附近歌山镇上的一个普通农户。
他和哥哥蓝山那时只是两个在田间劳作的老实农民。
可是有一天,在歌山镇附近的衡水阁开始大开山门,说是要来镇上选天赋上佳的弟子。
偏巧的,蓝家便出了他们两个七品灵根的少年天才,从此算是彻底告别了苦日子。
蓝峰上山修炼,也算是有了一些机缘,但他终究是棋差一招,输给了自己的哥哥。
当日,掌门选亲传弟子,一眼就看中了他的哥哥蓝山,他心里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
但之后的事情,便让他觉得是此生的羞辱了。
哥哥蓝山,在歌山镇的时候,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的,那是父亲同他的好友张老头定下来的。
眼看着两个人都长大成人了,张老头找上门来,死活都要把女儿给嫁进他们蓝家。
那时,一片锦绣前程的蓝山,俨然慢慢接近了衡雪阁的权力中心,怎么甘心任由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农家女来搞破坏。
九霄天宫的慕容蓝雨,那时已经是九霄天宫钦定的下一任继承者了,她那时来到衡雪阁交流学习,其实也算是让衡雪阁的诸位弟子同她们互相切磋比较剑法吧。
蓝山与慕容蓝雨被分到了一起,两个人白日里一起探讨剑法,晚上出去歌山镇上改善一下伙食,吃一些小吃。
谁知那日便十分不凑巧,遇到了张家的那个女人。
之后,蓝山便同慕容蓝雨介绍,那个女人,原是他弟弟蓝峰的未婚妻,两个人快要成亲了。
那个女人被家里人给拉走了,后来,没哭也没闹,顺理成章地,便成了蓝峰的妻子。
这件事,蓝峰没有任何机会说什么,父亲的威严在那里,他没有反对的权力,再者,哥哥那几乎胁迫一般的眼神,也在告诉他,这件事,他无从拒绝。
那张氏,嫁进门之后,没多久就生下了儿子蓝峰,之后,频频闹出一些丑态,叫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沦为师兄弟的笑柄。
好在他修仙之后的寿元变得很长,熬了二十多年之后,那女人人老珠黄,自己没有颜面继续呆在这里,便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蓝峰自然不会傻到去把人给找回来,当即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假装自己并没有成过亲。
因为这事,蓝山一向对他都很愧疚,容忍他做了很多残害同门的事情,保着他一路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那个女人的事情,蓝峰只盼着这辈子都不要想起来才好。
只不过,前些日子,自称是那女人的堂侄和堂弟的两个人却找上门来,两个人身上有一些天赋,也有一些修为,他手底下缺一些能做事的,倒是也收留下来,只是不许他们进衡雪阁来,只留在歌山镇上听候他的差遣,替他管理一些产业。
或许是产业上面的事情。
蓝峰招了招手,正要叫人进来,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道:“不必了,我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蓝峰已经到了山门口,张二见了蓝峰,就好似见了亲爹似的,当即便跪下来抱住了蓝峰的大腿,“姑丈请救我啊,姑丈,你一定得救我。”
“姐夫,我们……”
“闭嘴!”蓝峰黑了脸道:“说了多少次了,叫我长老。”
“蓝长老,我们……我们……”
“你们俩叫我救你,可是遇上什么难缠的事情了?”蓝峰摆出一脸威严的架势,因为身份的优势,他表现出十足的强势。
张三叔则是一脸的谄媚讨好,两人并不觉得蓝峰这样的态度有什么,一味讨好道:“有个道姑,一直在追杀我们俩,不是我们俩要麻烦长老您,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长老,您位高权重,又有本事,救救我们吧。”
“姑丈,救救我吧。”
这个堂侄儿,年纪轻轻就已经又筑基修为了,天赋实在是不错的,他原想要放在身边大用的,眼下便也想做个人情。
“你俩既然说有人追杀你们,那人呢?”蓝峰一挑眉,打量起来。
张二叔反应快,忙往后看去,此刻哪里还能看到孟扶摇的身影。
孟扶摇早已经避开了一段距离,便是用上了隐身符,没有让那蓝峰感知到她的存在。
本想安安静静找到晓月司辰镜,如今来看,此事还有些文章。
这两个泼皮的口中,没有一句实话,先前那个大哥,多半也是编出来骗她的。
她沉凝立在那处梅花树下,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门口。
她正要离去,从长计议,又看到蓝乔大摇大摆地从山门外走了上来,身后还跟了三四个人,背着一个大大的袋子,十分嚣张地走了进去。
孟扶摇一皱眉头,当即埋伏下来,等人都走远了,一闷棍,敲晕了守门的弟子,换了一身的衡雪阁弟子服饰,稍稍改变了脸上的妆容,将自己画的粗犷一些,这才小心谨慎地走进了山门之中。
衡雪阁的布置,比起星云台要宏伟华丽许多,光是会见外使的大厅,便是五进的大殿,气派的黑色屋脊,上面是蚩吻雕刻,至于那鸟翼一般张开的檐角,飘逸庄重,恍若神仙洞府。
迎面有许多三五成行的弟子,腰中都佩戴着一把长剑,身上的衣服是深蓝色的,拼合了一段白色的边角,看上去各个都是厉害的武士。
都说衡雪阁好武,演武场上终日不绝那打斗的声响,无数的修士,在那里突破自我。
蓝乔的心情十分不错,一路哼着小调,优哉游哉地像是在散步,一边走一边跳,遇到迎面同他打招呼的,连头也不愿意抬一下,很轻蔑地便走了过去。
孟扶摇便一路跟在后面,有人瞧见她,也只当她是蓝乔的跟班,没有多问,还有几个爱搭讪的,还会凑过来问候一句:“师兄金安。”
孟扶摇只管点头,并不出声。
蓝乔一路回了自己家的山峰,到居所时,蓝峰已经到前头去忙着处理事务了,张二和张三叔两个人看到了蓝乔,都谄媚地迎上来。
一个说:“公子好。”
一个说:“表哥好。”
蓝乔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露出比看衡雪阁弟子更加轻蔑的眼神,低声问身后的两人:“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乞丐?”
两人哄笑做一团,对视一眼,又问两个领着张二和张三叔要去住所的人问道:“公子问你们话呢?这是哪里来的乞丐?”
张二叔深怕他们解释不够到位,抢先说道:“公子,我是你母亲的堂弟,你应该喊我舅舅的。这位是你的表弟。”
“呸!”蓝乔拉下脸来,转开视线,沉声道:“我没有母亲,这两个人就是个骗吃骗喝的,你们把他俩给我丢出去。”
“可是……这是长老答应下来的。”两个弟子的声音细的快要听不见。
张二叔一听,慌了,说道:“公子莫要同我们开玩笑了,我们是来投奔长老的,还请公子高抬贵手,不看僧面,好歹也看几分佛面吧。”
“给我丢出去,若是再叫我看到他俩,我连你们一起丢。”蓝乔歇斯底里地大声呵斥道,话落,便是气冲冲地往自己的居室去了。
张二和张三叔互相看了看,彻底傻眼了。
不知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祖宗。
“两位,实在是委屈了,你们要不然先回去吧。公子一向是说一不二的,长老时常并不呆在峰上,你们不如及早下山去吧。”
“我……”张三叔实则是怕孟扶摇来伺机报复,便是死活都不肯下山去。
张二倒是有些动摇,四下里看了看,抿唇不语。
孟扶摇便远远地看着他们俩,忽然冲他们俩笑了笑。
张二一惊,指着孟扶摇的方向,脸色已经成了惨白,他想惊呼,却没有惊呼出声。
他已然是面如土色,拉扯着边上的张三叔,指向孟扶摇的方向,张三叔看孟扶摇的背影,一头雾水。
“三叔,我们……我们……”张二泣不成声。
本以为躲进了衡雪阁,就能高枕无忧的,可是,她竟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三叔,我们还是……”张二整个人受到了一些打击,恍惚地拉着身边的弟子说道:“我有事找你们长老,快,我有事找他。”
“二呀,你怎么了?”张三叔摇晃着张二,知道事情可能坏了。一个劲地在叫,“侄儿,你可要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想清楚了,快去找蓝长老,我有重要的事情相告。”
玉雪峰的会客大厅里,阁主来的使者刚刚走,是来委托他暂代阁主一职,管理衡雪阁一段时间的。
茶水还是热乎的,一泡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便便宜了这两个穷小子。
张二接过茶水牛饮,张三叔还客套一番,“承蒙长老厚爱了,赏我们这几辈子都馋不到的好茶。”
“嗯,有什么事情,便快说吧。”蓝峰的话里,隐隐露出一些不耐。
一个人的圈子是几乎固定的,等他接触到比他厉害的,本能就会畏缩,可若是遇到比他更差劲的,就会一下子把架子给端起来。
蓝峰就是属于这样的人。
面对阁主使者时,是那样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面对面前这两个,就瞬间把脸沉下去,把一身的威严全部武装起来。
张三叔和张二在这样的蓝峰面前,乖巧的就像是两只听训的鸽子。
张二老实交代说:“姑丈,我其实还有一个大伯,他是个赏金猎人,在歌山镇有一些名气的。”
蓝峰不耐,就算再有能耐,也比不过他去了,说出来又有何意义?
“我大伯死了,是因为一件宝物而死的。”
张二一副认真交代的样子,说起这件事时,伤心倒是不至于,只是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默默低着头,又认真地掏出一块黑色石头,毕恭毕敬地递给那蓝峰。
蓝峰接过那石头,先是掂量了一下重量,大概有半斤重,又看了一下色泽,纯黑如墨,手感,触手生凉。
不是什么好玉,甚至连玉都算不上。
一向爱财的蓝峰,下意识地就给它做了一个小小的品鉴,当然,品鉴的结果是,这只是一块普通地只是有点黑的石头罢了。
张二解释道:“姑丈,这是一个法器,夜晚的时候,放在月光下面,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涌进来,我跟三叔便是靠着它,才能在修为上一日千里的。”
听到这里,蓝峰心动了,修行中人,谁不是把修炼放在第一位的。
这东西若真是有这么神奇,还真是一件宝贝。
蓝峰此时已经心动不已,只是,骄傲不允许他像这样两个乞丐一般的远亲表现出谦和的态度,热诚地询问细节。
他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像一个做饭的大厨,总能把酱酒盐醋按着比例,调制出想要的味道,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自己的威严,又能抖露出一丝好奇,引着人继续往下说。
“这个宝贝,我们是在落霞山附近打猎的时候捡到的,大伯说,可能是白家那位大能留下的东西,就当宝贝似的藏着,一开始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直到后来,发现可以用它来吸纳灵气,助长修为。
之后,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便被一位女侠给知道了,她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大伯,还四处追杀我们两个。
姑丈,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愿意把这法器交给姑丈,只求姑丈能够保护我们周全啊。”
张二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一番言论之后,便跪倒在地上哭。
三叔比较克制一些,但也面上戚戚然,可怜无助地看着蓝峰。
蓝峰心生欢喜,不着声色地把东西给收下了。
至于办事嘛,总要等到这些事情都确认属实之后,才能够去实施的。
他叫他俩先回去,安心住下,在张二的强烈要求之下,无奈地增派了十个人轮流守着,这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