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苗楷桀没再说什么,只是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有趣眼神看着秦枭。
秦枭几次手痒,但想了想恐怕以后有求于他,硬是忍了下来。
秦枭短时间内无法面对墨寒羽,只得想办法绕着他走,纠结片刻决定去看望陈寞。
陈寞还处在昏迷,躺在自己的寝室。窗户窗帘紧闭,室内昏暗,全身大概有七成绑了绷带,皆是烧伤,甚至用纱布遮全了右边的脸和下颚。
陈寞双眼紧闭,呼吸细弱,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
不应该啊……
秦枭微微皱眉。陈寞的状况他听墨寒羽说了,明明身体没什么大碍,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来?
夏无了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虚虚握着他的手腕,中食二指扣住脉搏,确认他还活着。
“学姐,能和我说下当时情况吗?”秦枭直觉有点问题。
夏无了暴走的太过诡异,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夏无了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头。
秦枭忽然发现她此时状态非常不好,如火般鲜艳的发丝干燥粗糙,面容憔悴,原本明亮的眼眸黯然失色,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检查过了吗?”秦枭见她这副模样,决定先闲聊几句。
夏无了点头,目光黯淡:“我身体没什么异样,但不知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
“是不是要突破了,所以炁有些暴动?”秦枭猜测。
“不……”夏无了再次看了眼陈寞,垂着眼眸,深深叹了口气,“我可能……有猜测了。”
秦枭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
“虽然我没和你们说过,但这些天交手后你也应该知道,我是火凤凰属性,对吧?”夏无了说着,摊开手掌,手心上方倏然出现幽暗的火苗,顺着她的心意幻化出一头傲风展翅的火凤。
秦枭颔首:“天生邪修。”
“你也是天生邪修,能和我说说你的觉醒过程吗?”夏无了问道,像是想确认什么。
秦枭没有隐瞒,将当初觉醒的过程和她讲了——当然,隐瞒了那三道天雷,毕竟是因为计蒙,不属于正常觉醒范围。
“……所以,邪修这种东西是因为心性吗?”夏无了若有所思,垂眸思索片刻,拿起床头水杯,不一会儿杯中冒出热气。
“也不确定。”秦枭眼眸一转,“学姐问这些,是想起什么了吗?”
“我也只是猜测……”夏无了脸色沉重,深深叹了口气,“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人带着觉醒。”
秦枭微怔:“可以靠着自己觉醒吗?”
“这个我并不清楚,但我当时确实没有人引导……”夏无了蹙着眉头,显然说出回忆当年对她而言不是件轻松的事,“我当初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情绪崩溃下骤然觉醒的。不确定是否和这有关。”
“当初……”秦枭没有说完,打量着夏无了脸色,只觉其中有事。
果不其然,夏无了看了陈寞一眼,轻抚了下他的脸侧,目光柔和:“说来话长。”
秦枭不语,静静听她诉说。
夏无了回想当初,眉尖颤抖,最终闭了闭眼,语气平静。
那是个落叶纷飞的秋天。
亡丘不同于其他三个帝国,有明确的秩序国规。亡丘境界中的宗门绝对是最多的,最夸张时隔两里便有一宗门。
这就导致亡丘境界里宗门实力相差甚远,顶尖可以媲美小国,低级则如烂泥伏地,与街头混混帮派一般。
在这样混乱无序的地界,若无宗门世家傍身,人是很难活下去的。
夏无了运气不错,出生地是在世家宗门双统治的地界,有富丽堂皇的街道,热闹喧嚷的市集,比起那种烂泥傍地,连条好路都没有的地方,她是幸运的。
但她是个孤儿。
从有意识起,她就和一帮乞丐小孩混在一起。
跟着这群乞讨偷盗为生的最底层,夏无了学会的第一句话是“求求您”,第二句是“行行好”。
她往往能凭借讨喜的样貌和谄媚的笑得到比其他孩子更多的食物钱财。
只要对那些衣冠楚楚的大人笑笑,挤两滴泪,那些悲天怜人的世家公子宗门弟子往往会露出来自上位者的悲悯,而后随手施舍给她些食物或珠宝。
同为最底层的垃圾,他们没有互相帮助这一说,在看到有人比自己过的好时,更多的是妒忌,是凶狠。
她一个单岁孩童拿着所谓珠宝走在街上,简直是把“快来抢”这几字刻在脸上。一旦那些好心公子走远,附近同龄的孩子便会一拥而上,抢夺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大多时候还有那些骨瘦如柴的成年人。
夏无了没有留下那些东西的能力,被抢几次后有了记性,正巧有几个男人找她要合作。
她看着四五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乞丐,他们是一样的,却也不一样。
她还是个孩子,比起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显然那些善人施舍给她的概率更大。
这群男人连吃饭都是问题,来找她前已经四天没有吃食了。据他们所说,他们可以给予她保护,而她要将讨来的吃食钱财分给他们九成。
她没想太多,只知道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可能什么都没有,于是点头答应了。
各取所需,一开始的合作还算顺利,那群人逐渐有了力气,长了肉,面色也逐渐好了起来。
饱暖思淫欲,即使她只是个小孩。
她对他们的戒心在日积月累下放了下来,刚开始无意间的接触也并没感觉到异样。
没有人教她所谓安全距离和正常接触,在这群男人七嘴八舌的搬弄下,她很快接受这是正常表达关系好的说法,并默认这群人对她动手动脚。
她隐约能从周围人的反应得知自己长的不错,她也很会利用自己这张脸,但到了周围人对她露出猥琐下流的目光时,这些东西超出了她的认知,只能听从了信任的他们的解释。
这群人发现她的信任后,变本加厉起来,开始拉扯她的衣服,以“正长身体衣服会束缚身体的生长”为由,让她穿的日渐短薄。
秋风起,叶草归,寒意起,凛冬至。
就在这深秋之际,她遇到了个人。
那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穿着整洁,被墨色绒袍裹着,脸以下再无肌肤裸露,黑发黑瞳,头发很长,甚至遮住了一只眼。
很干净。
她第一次见他时,他身旁跟着一群家奴,一看就知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她本该上前,同先前无数次做的那样,讨好的冲他笑着,放低身躯,向他讨要些零钱。
但许是被他身边那群模样冷漠的家奴吓到,只敢缩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走上魔兽拉的车中,隐藏不见。
那天她失魂落魄地走回破庙,可能是因为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几天都没提起劲来。
而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让那些男人不爽起来,质问她为什么几天没去讨食。
她心里难过,只摇头不答,呆呆坐了会儿,强撑起精神出去乞讨。
然后再次遇到了他。
这次是在她乞讨完后,玉树临风的宗门弟子怜惜着给了她些吃食,还摸了摸她的脑袋。
摸过脑袋后,拿出张帕子仔细擦了手后便丢了。
她捡了起来,摸着从未触摸过的锦丝,只觉舒适,像云一样,软软的,凉丝丝的,从未有过的触感。
她新奇地举到眼前,笑容刚绽开,便僵住。
那个男孩站在对面,不知看了她多久。
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从未有过的寒冷。
男孩身边没有人,前几天跟着他的家奴不知为何消失了。
男孩看了她顷刻,朝她走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跑。
但他已经到了面前。
在她惊恐的注视下,男孩脱下外面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
“女孩子不该这样。”男孩还带着奶腔,神情却认真极了,“……教过的,你饿了吗?”
说着,从兜里翻出一枚银币,将其给了她。
她不知所措,呆呆看着他。男孩便塞到她的手里,掏出几张纸给她擦了擦脸。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洗过脸了,浑身僵直,从未有过的羞耻。
男孩手指很干净,无意间摸到她的脸,又软又热。
和那些男人的触摸不同,男孩眼睛乌黑,认真澈亮,宛若珍珠,不带有任何欲念。
她不自觉对比起来,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但那灵光一闪而过,她没抓住。
男孩仔细给她擦干净脸,静静看着,忽然笑了下:“你真好看。”
她脸顿时红了。
男孩不小心走丢了,向她问路。她慌张地给他指明道路,想将银币还他。
太干净了,她不想碰。
但他拒绝了。
“谢谢你帮我。”男孩给她鞠了一躬。她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仓皇下扭头就跑。
直到跑进庙里,狂跳的心才稍微平静。
一只手臂忽然从背后出现,环抱住她。
寒毛耸立,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要炸了。
男人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一只手往她脸上摸。
“怎么只有一枚?你最近越来越不上心了……”男人抱怨着,要将她手上的银币拿走。
她本能握紧:“不……”
“不?”男人从未想过她会拒绝,眯上眼掐住她的下巴,“为什么?”
她忽然感觉恶心,下巴上,腰间,皮肤每一处被触摸的地方,都很恶心。
“怎么今天把脸抹干净了?”另一个男人走过来,挑眉道。
搂着她的手臂缩紧,男人笑着:“这么一看,真好看啊……”
男人的手指顺着脸颊,和男孩手指擦过的地方逐渐重合,她头发丝都要炸起来了。
两厢对比,她终于明白问题在哪儿。
第一反应便是反胃。
对上男人充满欲望的眼睛,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见过这样的场景!
在之前一次乞讨后,本兴冲冲地换些吃的,却意外看到巷子里,一双男女混在一起。男人兴奋地掐着女人后颈把她往地上按。女人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痛苦。
那个时候,这个眼神……
一模一样!
她终于意识到面前的男人对她的心思,只觉得恶心,觉得恐怖。
女人痛苦的表情让她印象深刻。
她不明白那是在做什么,但她知道会让她很痛苦。
于是她猛地推开男人,扭头想跑,却被拽着小腿拽了回来。
“我靠,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
“有人给她说了?还是看见什么了……”
剩余几人围了上来,看着她被男人压在下面,困在怀中。
她开始害怕,用力推着,却毫无作用。
“别怕,终究要来的……”
衣服发出崩坏的响声,如同断裂的珠串般滚落在地。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胡乱挣扎。脸上传来触觉,她毫不犹豫咬了下去,口腔血气弥漫,成功听到男人的痛呼。
“这小屁孩!”
“他妈的今天老子非要把你上了!”
“傻逼东西,老实点让你舒服,不然——”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她其实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的话,但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眼看手脚被人抓住,男人脏破的衣服遮住视线,身体一冷,腰腹被死死按住。
脑中的弦骤然崩断,胸腔中不断挤压的愤怒、绝望、怨恨等复杂的情绪到了极点,骤然爆发,如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从未有过的崩溃。
“滚啊——!!”
自心脏处迸发,身体好似燃烧起来,滚烫灼热,连带着理智一同崩塌。
四肢束缚一轻,她猛然起身,死死掐住身上人的咽喉,将他扑倒在地,压在身下。
头上布片滑落,男人狰狞的面孔在眼前浮现。
她能看到,她扼住男人咽喉的手臂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火焰划过全身,整个人都好似烧了起来。
所有想法全部灰飞烟灭,只剩下浓稠燃烧的杀念。
她要杀了他!
她眼瞳发红,手指不断收紧,试图活活将其掐死。然而男人的力气也在不断加大,他觉醒了属性,是克制她的水。
眼看水流要将其扑灭,她却没有丝毫害怕,已然陷入癫狂。
身躯再次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她死死瞪着手臂上燃烧的火焰,从鲜红寸寸变暗,最终呈现极致的黑。
水流骤然蒸发,黑色火焰无孔不入,瞬间将男人包裹在内。
男人张嘴,似乎想要尖叫,却迫于喉颈的压力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珠暴起,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她能清楚从男人眼中看到自己冷漠的脸,眼睁睁看着男人在烈火中化作焦炭。
黑焰包裹全身,在确认男人死后,她缓缓站了起来,看向另外几人。
杀念催使她向他们发动进攻,在又解决掉一个后骤然失力,火焰尽数退散,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知道,她想爬起来,却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只能任由自己的脸皮粘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余光中看到剩余的人在朝自己走来,她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