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队继续一路往北。
出了城池阳翟,又往前走了几日,终于来到了后厦都城,斟寻。
高耸的城楼之上,绣着九尾白狐的旗帜迎风招展。
一池护城河,萦绕着王城。
厚重的木制吊桥被徐徐放下,象队进入了斟寻城里。
玄履好奇地从车内向外窥探。
城中街道民居,与毫相比,皆要宽敞开阔许多。
平整的道路,皆以青石打磨铺就而成,完全不似那尘土飞扬的道路。
街上商贾云集,热闹的集市上商品琳琅满目,展示着玄履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酒香,和不知名的香料气息。
远处的楼坊之中,似乎隐隐传来乐声和鼓声。
不时有衣着华丽之人,乘马从象队旁边经过。
城中卫队逡巡其间,百姓生活井然有序。
真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果然无愧于后厦王城。
玄履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惊叹。
象队行进到宫门外停下。
玄履跟着玄熵王下了香车。
丞相甘辛立在宫门处,迎接着各方国前来朝贺的队伍。
“还请玄熵王移步行馆,略作休整。”
甘辛躬身行礼,言辞十分客气。
“有劳甘辛大人。”
玄熵王微微颔首。
“其他方国可有抵达?”
“除了昆吾王身称身体抱恙,仍是派遣使臣前来。其余方国诸王,均已在行馆歇下了。王上将于明日,设宴款待诸王。”
这些人……动作倒还挺快。玄熵带着象队,路程上自然是要慢些。
玄熵王心中暗暗想着,又将一卷木简递给甘辛。
“这是今岁上贡的物品,还请甘辛大人清点核对。”
甘辛恭敬地行了礼,便让奴仆将象乘身上的货物卸下,又将锐牙象乘带到宫中西边的马苑。
玄熵卫士们将巨大的囚车护送过来。
甘辛清点了人数,皱起眉头。
“这……说好的一百人,这人数……不太对呀。”
玄熵王连忙解释道。
“还请甘辛大人明鉴,近年并非战事之期,又没有征伐其他部族,右林境中的囚犯,也只有这些了。”
甘辛面有难色。
“这……我也不好跟王上交代。”
“还请甘辛大人,在后厦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甘辛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命人将玄熵王和玄履带到宫殿的行馆处歇下。
经过了多日的长途跋涉,玄履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在宫娥的伺候下,玄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又吃了点东西,便一头栽倒在铺陈柔软的舒适床榻上。
想着明日便要陪玄熵王赴宴,又不知会在宴会上,见到哪些陌生面孔。玄履迷迷糊糊,便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之时,月已中天了。
房间里面安静幽暗,只有轻薄的月华,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另一张床榻之上,传来了玄熵王熟睡的呼吸声。
玄履就这样,失神地凝望着那皎洁的月色,静静地坐了好久。
突然,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传来。
玄履侧耳倾听。
那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在这如练月华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凄美动人。
这笛声,令玄履回想起,右林境内雨后的黄昏,薄暮的余晖,还有午夜梦回时那空旷的孤寂。
玄履心中一动,忍不住想出门看看。
索性披衣起身,蹑手蹑脚走到玄熵王的睡榻之前,只见玄熵王好梦正酣。
这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走到门外,又小心翼翼地掩好房门。
玄履循着那笛声传来的方向,一路寻找过去。
转过几个拐角,又绕过几处殿宇。
一个身姿纤细的婀娜身影,出现在玄履眼前。
纤纤玉指横执一柄骨笛,置于唇边。
女子着一身月白色衣衫,闭着眼睛,立在墙角处。
如瀑的月华倾泻而下,映照在她清雅绝尘的脸庞上。
正像是从月华之中,走出来的月神一般,冰肌玉骨,凛然不可触碰。
玄履见了这场景,顿时惊为天人。
悠扬婉转的笛声骤然停下。
女子睁开双眼。清澈如水的双眸望着眼前的玄履,正欲转身离开。
“等等!”
玄履突然开口。
女子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玄履。
“你……你是这宫中的宫娥么?”
玄履开口问道,立马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不是。”
女子的声音清清冷冷。
“那……你是后厦王的妃嫔么?”
“也不是。”
女子说完,又要转身离开。
“我叫玄履!”
玄履突然朗声说道。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沉默了一阵,方才开口。
“阿莘。”
玄履看着眼前这名叫阿莘的少女,又忍不住好奇心起。
“你的骨笛声,很好听。它让我想起了,遥远的故乡。”
“……多谢。”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玄履看着阿莘,两人之间又是久久的沉默。
“不如,一起在这宫中逛逛吧。”
玄履一时兴起,盛情相邀。
阿莘看向玄履的目光,仍然冷冷冰冰。
“我……我可不是坏人。我是玄熵的二王子,跟父王一同前来后厦,上缴今年的岁贡。”
玄履仿佛感受到阿莘目光中的不信任,连忙解释道。
“对了,你既然不是这宫中的宫娥,也不是后厦王的妃嫔,那你是……”
“与你无关。”
阿莘冷冷答道,兜头给玄履泼了一盆冷水。
“你别生气,我不问便是。”
玄履连忙道歉。
“这后厦的宫殿,好大呀,可比玄熵的宫殿大多了。”
玄履环顾四周。
不远处,整齐的步伐声传来。
“小心。”
阿莘辨别出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下抓住玄履的手腕,将他拖到殿宇的阴影处,躲藏起来。
玄履紧紧挨着阿莘,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间。
他向来闻惯了酒肆中女子的脂粉气,倒是第一次闻到,这般清幽淡雅的味道。
一队后厦军士从两人身边走过。
待到那队军士走远,阿莘方才淡淡开口。
“管你什么王子不王子的,被误当作刺客,那就麻烦了。”
“呵,怕什么?那样才好玩呢。”
玄履却不以为意。
阿莘诧异地看了玄履一眼,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抓着玄履的手腕,连忙将手松开。
不远处突然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玄履好奇心起,立马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阿莘见了,有些放心不下,便也跟上了玄履的步子。
两人来到一处宏伟的殿宇前。
“这似乎……是后厦的宗庙。”
阿莘轻声说道。
“奇怪,这样的地方,不是向来都有人看守么?怎么今夜竟空无一人?”
阿莘轻轻蹙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半夜的,难道有人在此祭祀先祖?”
玄履大着胆子,便要走进去,却被阿莘一把拉住。
“这可是后厦的宗庙,你一个外人,擅自闯入,不大好吧。”
玄履只是轻声一笑,一把将阿莘也拉进了宗庙里面。
“这下,可不止我一个外人了。”
阿莘看着玄履玩世不恭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
那隐隐约约的声音再度传来。
玄履仔细分辨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似乎是从偏殿方向传来的。”
玄履和阿莘又大着胆子,朝偏殿走去。
只见偏殿的一隅,似乎有一个矮洞,里面黑漆漆的。
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便是从那矮洞中传出来的。
玄履和阿莘轻手轻脚,走到矮洞附近,屏气凝神地听着里面的响动。
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阿莘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玄履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似乎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在说话。
“狐神大人,这些鲜血……还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