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一封控诉裴寂的文章被呈上,里面罗列了他整整十大罪证,条条致死不为过。
隶属于越王党的谏议大夫,声音如响雷般洪亮:“启禀皇后娘娘,裴寂这两年来,在朱雀长街上建造私邸,说是什么观景台,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简直罔顾礼法,企图动摇国之根本,臣请皇后娘娘下旨严惩,以儆效尤!”
连珠带炮,字字重钧,直戳心肺。
接着,他“扑通”一声跪下,继续将炮火对准了裴寂:“此人欺君误国,逆行倒施,行为举止皆是不臣之心,朝廷上上下下,若是有与他政见不合之人,第二日必横尸街头,简直惨无人道,想我大周三百年积业,就要毁于一旦,臣简直夜不能寐!”
“请皇后娘娘下旨降罪,以正朝纲!”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越王党纷纷下跪,看来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裴党的人自然坐不住了。
内阁大学士朱大人上前一步,沉声道:“首辅大人修建观景台,完全是为了扬我大周之威风,破那些宵小敌国的无畏猜忌,明明是为国为民之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了?简直血口喷人,满口胡言乱语!”
裴党有位脾气暴躁的大人,大有冲上去的态势:“多少年的陈年旧事了,还拿出来遛一遛,未免太过勉强!要说倒行逆施,不顾礼法,越王才该是首当其冲!试问,你们敢不敢翻翻这些旧账?”
越王党不甘示弱:“什么旧账!我看含血喷人的是你们才对!”
“把你的嘴闭上!”
……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
今日这局势,是世家大族们一雪前耻,抨击裴党的大好时机,只要他们再推波助澜一波,这把火会烧的更旺。
可他们却一反常态的,选择默不作声。
一连三日的朝堂都是如此,裴党与越王党持续互相炮轰,世家大族一概不参与。
但最反常的,还数首辅大人。
裴寂一向脸皮极厚,遇上这样的事,非得还回去,可这次,他没有一点动作,甚至在朝堂上也闭口不言。
就连裴党内部,都人心慌慌,一向杀伐果断的首辅大人,怎么如同聋哑了一般,气焰全无。
难不成……是怕了?
顾延翊一直关注着近来的局面,他决定,向裴寂抛出橄榄枝,一条能彻底治他于死地的毒橄榄。
首辅府。
裴寂正在瞧着李义刚刚递过来的那封信,一脸的沉思。
一直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顾侍郎,竟然要同自己合作,真是稀奇。
“大人,顾家的顾小兰求见,说是奉了顾夫人的命,而且她说此次前来,和永安巷外宅有关。”
裴寂掀了掀眼皮子,又是顾家人。
顾小兰此刻正被一个小厮领着,走在廊上。
她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意,她没想到,母亲竟然允诺自己,以后多同首辅大人来往。
从前,她心仪首辅大人,可碍于他一直是自家的死对头,搞得她十分伤情,如今有机会靠近,自然甘之如饴。
进了屋子里头,她瞧见低着头认真办公的男人,羞涩的红晕立刻就爬上了脸颊。
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哥哥昨日同自己讲的话——哥哥会助你,成为首辅夫人。
她有些紧张:“臣女,见过首辅大人。”
“讲。”裴寂眼都没抬。
“大人,母亲说您近日病了,叫我送些将补的东西,这雪莲是……”
她深情款款的絮叨,被裴寂无情打断。
“顾姑娘,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回吧。”
男人终于抬起了头,他面色僵硬,洋溢着冷漠,公事公办中愈显无情。
顾小兰一向高傲,可少女的心事,情爱的事由,她又怎么控制的了,不由的就在裴寂面前低了一等。
“首辅大人,臣女昨日在永安巷见到了您新收的外室,她果然仙姿玉貌,这样冰清玉洁的姑娘,怎么会出自勾栏瓦舍呢?”
裴寂闻言,微微皱眉。
“那些人不知是听信了谁的谣言,竟然去出言讥讽姑娘,我与母亲看不下去了,才出言相助……”
“可……可这位姑娘,她竟然……”
讲到这里,她显得有些难为情,不知该从何开口,而且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裴寂。
男人正瞧着自己,怀着关心发问:“嗯?”
顾小兰只觉得一颗心,小鹿乱撞,或许首辅大人也在私下里关注过自己。
“她竟然当众提及大人您的身世,说……说您虽出身罪籍,也不该妄自菲薄……”
顾小兰小心翼翼抬起头,出身罪籍是裴寂一直以来最大的逆鳞,她在等着他发怒。
可男人眸中的神色,难辨喜怒,想象中的大发雷霆,狂风骤雨并未来到。
相反,他嘴角露出了奇怪的笑:“她真的这么说了?”
顾小兰突然觉得这世道变了,首辅大人莫不是中了邪,他竟然在笑?!
“首辅大人,昨日永安巷里大半的夫人小姐都去了,她们可都听的清清楚楚,臣女并不是来告状的,只是觉得此事略有不妥,会失了大人您的体面……”
顾小兰企图再次拱火。
可回过神的男人,瞧着她的神色,仿佛又恢复了平日里不近人情的模样:“你走吧。”
要当首辅大人的正妻,首先要叫他明白,自己是个大度明事理的,所以她没再说什么,便告退了。
临走前,她忍不住想,首辅大人在那卑贱的外室面前,也是这样的寡情吗?
至于裴寂为什么会笑,只有他自己明白。
郡主在外人面前提起了自己,就这一点,就足以叫他欣喜,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他都照单全收,只要是关乎自己。
至少,这能证明,郡主心里也想到过自己。
等招来了外宅的小厮,将昨日的事,以及魏云珠所说的话,原封不动禀告给了他。
裴寂显得异常激动,甚至手指有些发颤。
“李义,备轿子,立刻去永安巷。”
一顶快速前进的轿子里,裴寂手撑着头,陷入了沉思。
他那些计谋,用在朝堂上,算计一个准一个,可用在小郡主身上,好像全都失效了。